“没想到肖典史也来了。”
从内宅中走出的那人见到肖重面色并无讶异,显然早就知道了肖重已在这里了一般。
然而肖重却没有那么的镇定,毕竟他很清楚,眼前的此人在明面上已是濂化府最有权势的人。
肖重走上前去作揖,面带意外之色道:“吴府台竟也在此,这着实出乎下官意料。”
吴知府眉峰微挑道:“肖典史可知此为何处?”
“此为富户城宅。”
肖重如是说道。
然而吴知府则是摇了摇头,伸手指向外面的牌辇。
肖重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黄府二字。
见状,肖重面露意外之色:“莫不成是那个黄家的宅邸?”
“正是。”
吴知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此宅乃是整个濂化府中最为豪奢的所在。”
“也正如黄家一般,在整个濂化府都是如日中天,一言可决多少生民百姓之生死。”
肖重闻言也是面色微微绷紧,将视线落在了一旁那些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僵冷躯体上,不由得面露唏嘘之色。
昔日可以横行一府之地的大家族,如今却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若是这黄家的人能预料到今日,也不知当初还会不会如此蛮横。
“这不过是黄家主的家眷罢了,就算这些人都杀绝了,也难以动摇黄家的根基。”
看到肖重面露唏嘘之色,吴知府淡然说道。
“这黄家累世经商,乃是一族之事,并非是依存某些个人而发家。”
“死了个黄家主固然会让他们一时生乱,但却远远达不到元气大伤,待到他们反应过来,殊死一搏,困兽犹斗,恐怕调度府衙上下也难以镇压。”
肖重闻言,试探的问道:“如此说来,想必府台大人已有应对之策。”
吴知府面露傲然之色,自信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黄家固然势大,却也因此而目中无人,横行霸道,早已是民怨沸腾。”
“故而不需要本府出手,只需飞书数家,自然有的是人抢着收拾黄家。”
肖重露出恍然之色:“借刀杀人,驱虎吞狼,府台大人果真高明。”
然而吴知府看着肖重,却是露出了意味深长之色。
“若说这驱虎吞狼之道,恐怕本府在肖典史面前,也要逊色一筹啊。”
肖重闻言顿时心头微凛,但明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道:“府台大人此言倒是令下官不明了。”
看着肖重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吴知府轻声两声:“用大势来向郑巡按施压,旋即更是在郑巡按摇摆不定之际,先斩府官,以坐成铁势。”
“以势挟要郑巡按都不得不为你所用,与你绑在同一艘船上,进而接机清理整个濂化府。”
“肖典史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有这般权谋手段,权术之炉火纯青,之老练毒辣,丝毫不逊色那朝堂上的诸公们。”
“就连本府这手驱虎吞狼,同样是受肖典史启发,你说本府能不多谢肖典史吗?”
吴知府笑意吟吟地望着肖重,双目如同两柄寒刃一般绽放精光。
那灼灼目光令人不敢直视其双眼,但肖重仍旧是扮作一无所知。
一脸惊慌失措,惶恐不安地说道:“府台大人何出此言,下官可从未想要挟要郑巡按啊。”
“当时下官也只是想到了濂化府那数之不尽的受灾百姓,故而情急之下,事急从权罢了。”
肖重耸了耸肩,一副无辜的模样,一口咬死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毕竟他知道自己此事确实存了先斩后奏的念头,意在逼迫郑巡按不得不下狠心。
但是这种事情在宦场上乃是大忌,故而就算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也要装作一无所知。
“好一个事急从权。”
吴知府抚掌笑道,旋即紧紧地盯着肖重:“肖典史乃青年才俊,本府颇为放心,还有这濂化府上下万民之生计,也都托付肖典史了。”
说罢,吴知府迈步走到肖重的面前,屈身附在肖重耳畔说道:“私闸一日不破,濂化府一日不能止乱。”
吴知府的声音细如蝇虫,纵使站在一旁的余如也不曾听闻。
而肖重闻言,面色也不由得微微动容。
正当他想要开口回话的时候,吴知府却已经徐徐推开,旋即一挥袖袍,朝着肖重作揖拜道:“吴某替濂化府百姓,托付肖典史了!”
肖重面色动容,嘴唇微微颤抖,但最终是没有说什么。
而是郑重地朝着吴知府一拱手,便转身离开了黄府内宅。
知道肖重离开了后吴知府方才徐徐直起身来,目露悠悠之色。
若是有外人在,见到一府主官竟然向一个典史如此郑重其事的作托,必然会惊掉双眼。
但只有肖重知道,吴知府这一拜里面蕴含了多少无奈和悲凉。
显然吴知府很清楚,决定濂化府境况的不是他,而是那上游的私闸是否还在。
这濂化府的大旱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在他抄录了罪官以及这些大户的账册纪录以及书信后,他已经对肖重先前的说辞深信不疑。
而肖重的的心情同样沉重无比,肩扛两府百姓未来的重量令得他都深感棘手。
直到走出黄府,烈烈大日再次披燃在身上的时候,感受到这种炙热感肖重才觉得黄府那股阵阵阴凉从体内被排浊出去。
眼下濂化府城上下戒备森严,肖重也不再多逛,而是直接回到了安顿三十名捕快的客栈中。
他先是去探望了那受伤的五名捕快,并请来了大夫为他们调理一番,以确定明日的归程无虞。
毕竟眼下濂化府的境况不明朗,内有蠢蠢欲动的大户,外有占山为王的流匪。
若是应伤将这几名捕快留在此地也并非良策。
一夜无话,翌日破晓时分,紧闭了十数个时辰的濂化府城城门终于是再度徐徐打开。
一行人马从其中打马而出,最为前方的则是肖重,而临海所的那个向导则战战兢兢的驾乘一匹矮脚马落后肖重半个身位。
他手持堪舆地图颤巍巍的来道肖重身旁沉声道:“回禀大人,小的觉得此路可通!”